伟大的胜利：数字的变迁

咕噜咕噜

今年是那场战争70周年。

《金刚川》很多争议，其实算一部可圈可点之作，与《八佰》同样。

真正优秀的战争片，一定是让观众看完之后反战，而不是好战。从这个意义上，《拯救大兵雷恩》、《血战钢锯岭》、《芳华》、《金刚川》都是好电影，展示出战争难以想象的残酷和血腥。

真实的战场，比电影还要残酷得多，这是和平年代的“战狼”们无法想象的。

也正是在堪称炼狱的战场淬炼中，体现出英烈的苦难与伟大。

据说《金刚川》之后还要拍摄《长津湖》。

说实话，我是不赞成中国导演碰“长津湖”这个题材的，它一直讳莫如深，只有央视曾播过一部纪录片。为什么呢？因为尺度太难把握。如果拍成戏说，类似抗日神剧，无疑是对先烈英灵的最大亵渎；如果如实再现战场，我又怀疑中国社会上上下下的心理承受度。

现代战争，打仗打的是后勤。

在那个冰天雪地的湖畔，为了以快打慢，出其不意，集中兵力，形成局部优势，团灭敌军主力，于是来自遥远南方的将士，单衣未换冬装就闪电一般扑向战场，迅雷不及掩耳。

其实总管后勤调度的“东北王”高岗不能说不给力，他是行政奇才，最短时间内把整个东北变成了热火朝天的补给总基地，斯大林对他都赞不绝口，彭德怀曾在战后感动的说，军功章有你的一半。军功盖世，这也是导致高后来骄傲自满，个人膨胀，铸成大错的诱因。那一场立国之战，彭、高两大主角的结局都不免令人唏嘘。

当时，东北沿途的车站补给点有堆积成小山的过冬物资。然而上级有令，军令如山，火车不许停车，火速入朝，马不停蹄，分秒必争。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战场之上，兵贵神速，争的就是一个字：快。

这是公开出版物《威武之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7军征战纪实》的事后解密，该书第257页记载：

“（9兵团）第27军从湿热的南方沿海地区紧急北上至朝鲜北部严寒的盖马高原作战，不论从战术、装备和后勤物资保障上，距作战都还存在很大差距。首先是军事准备工作不足，任务转换突然，从渡海登陆作战一下转换为对具有先进武器装备和很强战斗力的美军作战。而我军缺乏现代条件下与外军作战的技术战术研究，组织指挥水平尚难适应与具有绝对制空权和压制火力优势之敌进行现代战争的要求；其次是后勤保障亦有严重困难因仓促北上，部队中一部分御寒冬装未发齐，许多部队尚穿着单裤、单鞋入朝，未战已有冻伤减员。药品、粮食及油料等物资短缺。同时，武器装备与当面之敌相比更是优劣悬殊。”

结果，战术上非常成功，非常漂亮，以快打慢，以多打少，美军王牌师突遭迎头痛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差点全军覆没，但美帝的可怕之处也迅即爆发，立体化的多兵种作战体系，武装到牙齿的碾压性火力，二战剿灭法西斯的兵员士气，更恐怖的是源源不断的后勤补给，硬骨头，啃不动，这是中国军人从未遇见过的超级劲敌。

长津湖之战，挫败了美军的进攻势头，打击了美军的嚣张气焰，但美军主力凭借海陆空优势竟然全身而退。

胜利的代价是，志愿军留下了人类战争史上闻所未闻的一幕，冰雕班、冰雕连、冰雕营，大批战士成建制的被冰雪吞没，惨不忍睹。

那一夜，静悄悄，雪落无声，冰血长津湖。凌晨，连美军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他们的价值观无法理解。

根据《突击》第三期《冰血长津湖（之二）》一文的总结：“长津湖之战志愿军战斗伤亡约为3万，其中阵亡一万余，冻伤减员高达3万余，其中冻死4000余。”

这就是真实的战场，惨烈程度超乎想象。

此战，让双方均意识到对手的强大。中国最高层开始回归谨慎，面对史无前例的强敌，果断调整策略，放弃了大打歼灭战的构想，改为实事求是的小口吃敌，电令：“历次战役证明我军实行战略或战役性的大迂回,一次包围美军几个师，或一个整师，甚至一个整团，都难达到歼灭任务。这是因为美军在现时还有颇强的战斗意志和自信心。为了打落敌人的这种自信心以达最后大围歼的目的，似宜每次作战野心不要太大，只要求我军每一个军在一次作战中，歼灭美英士军一个整营，至多两个整营，也就够了。”（1951年5月26日发给彭德怀的电报，引自《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二册）

主席特别给第9兵团拍发电报，专门予以嘉奖和慰问，领袖心心念念，不亚于丧子之痛，也从侧面折射出此战之惨。“9兵团此次东线作战，在极端困难条件下，完成了巨大的战略任务。由于气候寒冷、给养缺乏及战斗激烈，减员达四万人之多，中央对此极为怀念。”

1952年9月，第9兵团归国，车行鸭绿江边，司令员宋时轮要司机停车，下车后向长津湖方向默立良久，然后脱帽弯腰，深深鞠躬。据警卫员回忆，起身时这位百战名将已是老泪纵横，泪流满面……

金刚川，长津湖，只是战争的一个剪影，已令人不忍卒读。从数字的变迁，更能看出那场战争之残酷，中国为邻国和平与国际主义付出何等代价？巍巍长白山头，滔滔鸭绿江水，日日夜夜都倾诉不完中华民族对他们的弥天大恩！

战争结束之后，志愿军伤亡数字毛估是36万。公开出版的《彭德怀年谱》中，记载战后彭总在怀仁堂向中央汇报，作为一线指挥官，他认定的数字是36万。这个数字只是志愿军司令部计算出的纯减员数字（即不可重返前线者的总计）。

后来，根据卫生部门的综合统计，中方公布的权威数字，阵亡的志愿军为148977人、负伤220218人，失踪25621人及被俘21400人。然而，这一数字未包括失踪人员中的死亡者，也未包括支前民工的死亡者。

后来，几十年间，各地民政部门又陆续增报了一些抗美援朝烈士。

2010年，60周年，《文史参考》6月专刊《六十年前血与火》称，共有17万志愿军在战争中牺牲。

2020年，70周年，最新最准确的数字为197653人。作为战争的纪念，牺牲的人数精确到个位，个个有名有姓，有番号有单位有籍贯有家庭，这个数字包括战死沙场的，因故身亡的，还有战后重伤致死的。

在各方努力下，为了最大程度接近事实，这份名单花费了半个多世纪，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由于年代和战争条件的限制，这份名单必然还会变动，希望不会再有新的名字出现。

然而，还有另外一组数字，那就是交战国美、韩的统计。

据美方公布的统计数字，在战场上阵亡的中国人员在40万人以上、负伤48.6万人及被俘21839人。死、伤、失踪及俘虏的总人数在100万左右。

韩国在半个世纪前出版了一本记录战争事件的书《韩国战争史》，参考当时的韩国军史和战史档案、美陆海空军战史和杜鲁门、麦克阿瑟等人的回忆录等相关资料，把各国在这场战争中的伤亡人数呈现在世人面前。据韩国方面统计：美国的军队死亡25801人，负伤103284人，再加上失踪7852人，伤亡人数总共136937人；由其他十六个国家组成的联合国军的伤亡人数则达到409438人；中国志愿军被记录下的伤亡总人数达90万。

根据美韩公布的数字，在那场本不该发生的战争中，除半岛几百万无辜平民生灵涂炭之外，各方作战人员的伤亡是：美国14万、南韩30万、北韩52万、中国则高达90-100万。

中方伤亡数字为何相差如此之大？美韩及联合国军，统计的水分肯定是有的，对本国未必敢造假，因为美军每个士兵都有姓名、档案、家属，不敢遗漏瞒报，对中国则难免有夸大战果的吹嘘成分。

但不可忽视，统计口径也是个问题。我们统计的197653人，主要是计算志愿军的军事作战人员的牺牲人数。而那场战争，持续四年，最大的困难是后勤，美军轰炸最猛的软肋就是后勤补给线。在战场上，中国除了志愿军指战员，我方还组织动员了60万以上的民工、民夫，辅助作战，也伤亡者众；此外我方还有医务人员、文艺慰问人员、工程技术人员等，大量非军事人员，活跃在战场上。

美韩的统计数字，是全口径统计，不仅包括志愿军战斗人员，也包括支前民工等非作战人员，两者大概是1：1。所以得出来的伤亡总数是90-100万。

无论数字多少，代价都是惨痛的。作为双方交战的主要对手，中美对抗的死伤比惊人。如果按中方数字，是1：3；如果按美韩数字，是1：6。

这就是战争。尊严，就是这么打出来的。

这些数字能否如实记录历史，或者说距离事实还有多近，往事如烟，我们亦无法深究，也不忍深究。从战后到现在，数字一直在变迁，我们唯一可以从这些变动的数字中看到，在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有亲人朋友，他们有爱恨情仇，他们走后遗留下孤儿寡母，他们身后代表着世界上多了无数个不再完整的家庭。

我数十万中华好儿女，血沃异域，饮冰卧雪，唯求江山无恙，半岛和平，值不值？只能由历史告诉未来，由未来告诉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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