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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给大叔”:一个古怪笨拙的普通人被看见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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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4 20:13: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个普通人的古怪笨拙、不合时宜,被大众看见,并不是件轻松的事。

记者|张洁琼

藏起来

“找黄春生啊,搁那儿呢。”胖男人伸手一指,指向前方30米的一座老房子,“就破洞的那个。”那是水泥砌成的两间屋子,左右相对,外面的红色砖块垒起了一道围墙,将院里院外分隔了起来,杂草和碎石盘踞在墙根,一地狼藉,唯一看得过去的是焦灰色铁门前的那片空地。

指完路,胖男人并没有回屋,他抱起五岁大的儿子,探着脖子,注视着我向前走去。5月份以来,至少有三拨人试图进入那间老房子,超过了它从前一年的来访量,但是,前两拨统统无功而返。

屋主叫黄春生,但他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是“冬泳怪鸽”,或者是“奥利给大叔”——一位拥有400万粉丝的快手网红。他的视频内容其实很简单,大多是他在家附近的河里游泳,或者背对着自己家光秃秃的水泥墙壁,面向手机镜头喊励志语录:“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是面对恐惧”,“坚持就是胜利”,“吃下平常人吃不了的苦,享别人享不了的福”⋯⋯喊完后,他常常会在结尾加上一句“奥利给!”。这句把“给力哦”反着说的口号,经由黄春生爆发式的呐喊,加上近乎咬牙切齿的夸张表情,有一种和语义相符的痛切和真诚,在网络上有一种奇特的感染力。他因此获得了一个网络绰号:奥利给大叔。2020年6月,当快手拍摄9周年宣传片,需要找一位能代表众多普通人表达心声的演讲者,黄春生被选中了。



演讲视频里,聚光灯打在他一个人身上,衬得脑门锃亮。他穿一身中山装,站得笔挺,像《百家讲坛》主讲人一样气派,不时挥舞起拳头,振臂诵读道:“我们是世间的尘埃,却是自己的英雄。不要冷漠地走近普通人,每个人都在追求自己的幸福。痛苦的人,总是携带傲慢与偏见。幸福的人,总是多一份宽容与慈悲。不必盼望世界先理解你,你可以尝试先理解世界⋯⋯奥利给!”短短几天,宣传片播放量达到了3300万,点赞人数超过50万,知乎上点赞数最高的一条热答评价道:

这样一个普通的人,在生活的重压下流泪的人,在播放量的威逼之下,动作逐渐畸形的人,现在来告诉我们:“不要冷漠地走入任何未经检验的生活!”“要相信生活值得一过!只要你热爱它。”我们又能有什么立场,去反对这样一个谦卑的人呢?


人们被这则普通人的宣言所打动,也被演讲者的热情感染。黄春生在网上的关注度又上了一个台阶。他的快手粉丝数涨到400万。广告商,寻求商业合作的人,看热闹的人,还有其他各怀心思的人一拨拨来到辽宁省朝阳市吴家洼这扇焦灰色的大门前,想跟他搭上话,可没有人能走进去——他拒绝任何人进他的家门。

“冬泳怪鸽”的家,村民说,这里即将拆迁(吴皓 摄)

我和摄影师顺着碎石路缓慢地挪动着步子,来到铁门前。门正巧敞开着,黄春生侧身站在院子中央,赤裸着身子,穿了一条黑色短裤,踩一双黑色老布鞋,黧黑的脖子上挂着汗珠。他瞥见了我和同行的摄影师,一脚迈出了门槛。“你们干啥的?哪个平台的?”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路过的村民停下了脚步,投来关注的目光。紧接着,他收敛了情绪,双手抱拳,有节奏地上下摇动,“感谢你们爱我,但我现在不见任何人。”他似乎每说一句话便能变换一种情绪,最后大手一摆,鹰钩鼻和嘴巴也跟着夸张地抖动起来:“你们是北京来的,北京现在是疫区。赶紧走,我要为全朝阳市(辽宁省)人民群众的健康负责。”

我们不得不离开,胖男人也转头进了屋子。这样的场面他早已经见怪不怪。

套中人

“我大哥性格就这样,再加上特殊时期,他现在不愿意见人。”德子坐在一把复古欧式餐椅上,不停地搓着手臂,他是黄春生的三弟,也是黄春生与外界联系的唯一纽带。德子今年40岁,身体干瘦,16岁时就离家出去打工,现在在朝阳市经营着一家家具店。“我们家条件不好,当时不出去打工的话,就没吃的了。”德子讲话软和,有东北的口音,没东北的气势。
这是一个东北城镇的普通家庭,没有特别的大起大落,但也充满了各种琐碎的不幸。母亲去世前患躁郁症多年,时不时坐在床上自言自语,一不顺意就大发脾气。老二打小得了脑瘫,见陌生人容易激动,德子有几次刚进家门也被二哥按倒在地,挣扎不开。左邻右舍熟悉黄家的情况,因此很少人登门拜访。一家五口的生计和药费,全靠家里八分地的微薄收入,还有大哥黄春生的工资。

为了赚钱,黄春生尝试过不少活路。最早是当小学老师,一个月375块钱。德子隐约记得,小学时,黄春生还给他带过体育课。他的身体壮实魁梧,总喜欢走到学生身后,用手掰他们的背,示意他们挺起来。“胸前留一拳,下巴离胸一拳,后背不贴椅,屁股坐椅子一半,挺胸,抬头,双手背后,背肩用力,目视前方!”一个黄春生多年以前的学生在知乎回忆起他上课的样子,“哐哐哐,皮靴砸着水泥地面的声音,他推开门走进教室,一身军绿色衣服,拎着巨大的热水壶。这是我对‘噩梦’的第一印象,大家都以为他以前是个军人。”

除了“客串”体育老师,黄春生更擅长的事是文艺表演。他会打快板,也说相声,学校文艺晚会几乎成了他的独角戏。1999年,他应邀出演了朝阳市电视台制作的一档相声节目。邀请他的人叫姚二嘎,当时是朝阳市电视台的主持人和编导,他从一众业余爱好者中挑中了黄春生,每周一起表演一段10分钟左右的对口相声。每个周三周四的晚上,两人往黄春生的炕头一坐,对词一对就是两个小时。周五下午大褂一套,便直接面对镜头。这样的生活节奏保持了四年。“我们当时直播,一个月要做四期,一做就是四年,那种压力就跟飞夺泸定桥一样,当时电视台直播部七个人,现在没有一个健康的,全是糖尿病。”姚二嘎说,“除了黄春生。”

姚二嘎长一副圆脸,眉目和善,但言谈之间能听出是个顶傲气的人。“我给各部委、各企业的相声爱好者都当过老师,黄春生还是比较优秀的。他要不听话,我敢抽他。”平常只是“啪啪两大耳刮子”或“一脚往身上踹”,最狠的一次是2000年,姚二嘎得知黄春生不听家人朋友的劝,买断工龄,辞去了学校的教职,他气得脸通红,骑着自行车一口气冲到吴家洼,一见到黄春生就将他扑倒在地,拳头疯了似的砸向黄春生。等姚二嘎反应过来时,他的手背已经砸出了血。黄母坐在炕上,也跟着骂:“打死他!打死他!”

姚二嘎的愤怒源自一种愧疚。他知道,在朝阳这样的小城市,如果离开收入微薄但稳定的体制,生活会有多么艰难。“我害了他,让他误以为相声这碗饭好吃。他还说要跟着我干,我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跟着我干?”时隔20年,姚二嘎回想起来还是火大,“这是我这么多年唯一对他感到愧疚的地方。”2004年,电视台的相声节目停办,姚二嘎也离开了电视台,在沈阳、北京漂了一圈后,又回到朝阳。37岁那年,他拿到了一个事业编制,重归体制——在当时,这是一个地方文艺工作者最好的归宿。

被师父摁在地上痛打一顿后,黄春生抖落抖落身上的土,站起来一句话也没说。辞去工职后,他偶尔跟着姚二嘎在外面演出,日常则靠主持农村婚礼谋生。在快手走红后,黄春生将他2018年以前拍的段子都删了,唯独留下几条他主持婚礼的视频。视频里,他总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子上,上面铺着一层或红或绿的地毯,周围树枝和房檐的影子打在上面。他总穿一套黑色西装,脖子上系着黑色的小蝴蝶领结,看着舒展,跟新的似的。熟悉他的人说,那是黄春生唯一一套正装。



在地方的婚庆圈子,接活儿主要靠人脉和门道。通过短视频在网络成名以前,黄春生的出场费是当地最低的一档。“别的主持人出场费是三百多,他也就一两百,而且找他的净是朝阳周边农村的婚礼,朝阳市区不太接受他的风格。但他比别人强的是,他啥都会一点儿,唱二人转、打快板、模仿个动物。”李大可说。他是当地婚庆市场的中间人,会介绍一些活儿给黄春生,但基本都是问了一圈儿,其他人时间对不上的时候。“毕竟我们推荐活儿也是紧着跟前人先问,黄春生不跟我们熟络,几乎是到点下班就跑。跟他说,大哥我们一起吃个饭,他就回你,不用了。”李大可说,“而且在我们行业,正常情况,我给你找活儿了,客户给你结完账,你是不是得给我返点儿回来,别让我白忙活。但他从来不给介绍人一分钱。赚不到钱,人家当然也就不会推你了。”



直到2016年,黄春生都只是朝阳城里一个不太懂人情世故,因此显得有些孤僻的普通人。除了必要的工作,少有和人交往。李大可说他“一直都不信任任何人,所以没什么朋友”。师父姚二嘎也对我们总结:他就是个别里科夫式的人物,保守,固执,不通人情。

反怪联盟

在网络成名以前,要找到黄春生并不难。他的生活轨迹非常固定。每天早上6点,天刚蒙蒙亮,他将黑色提包往二八自行车的车头一挂便出门了,提包里只装一件替换的衣服。那自行车他也不骑,只是推着,咣当咣当走上15公里,穿过尚志公园,经过兴隆大家庭,约莫两个小时,到达大凌河二道坝。一年365天,他几乎从不缺席。有段时间,他需要把一台老式大音响带到河坝,便托人开车将音响运到河边,自己再推着自行车走过去。

大凌河边即将下水的游泳爱好者(吴皓 摄)

大凌河畔是朝阳城里的一个公共议事场所。一群平均年龄超过50岁的游泳爱好者,常年在这条河里游泳,聊天,相互逗乐。黄春生也来,但跟谁都不亲密。别人游通常是一次30米,游上四五个来回,而黄春生一次只游20多米,游的时间也不久。尤其到了隆冬,随着天气日寒,他钻进河中划个几分钟,便上岸了。但从2016年开始,他给自己的快手账号取名“冬泳怪鸽”,把在大凌河冬泳的视频发在账号上,很快吸引了一波流量。

每次下水前,黄春生会表演几个节目招揽围观者。有时他将表演二人转的小花肚兜一套,《看春花》张口就来;有时他将双手摆在身后,撇着腿在原地大跳,俗称鸭子舞;有时他眼睛一瞪牙一咧,弓背低腰,手掌支成桥,向前大步跳跃,俗称恐龙步。等河岸上的围观者聚集得差不多了,他便做几个拉伸动作,脱下外衣外裤,只剩一条短裤,然后高举一只拳头,对着镜头吼一句:“没毛病吧,干就好了,奥利给!”说完,扑棱一声扎进水里。



正能量口号是黄春生的标志性语言,配上他在镜头前的才艺表演,不美,甚至夸张怪异,却有一种奇特莽撞的生命力。仅一年后,当朝阳的快手用户们点开同城页面,刷上两三页,看见的几乎都是黄春生,哪怕视频中只是他的后脑勺一闪而过,都能在热门挂上几天。网络让他从一个朝阳城中不太如意的婚庆主持,变成了关注者众多的“冬泳怪鸽”。2018年,黄春生的快手关注者数量从2万上升到了10万多。他与老八、giao哥、郭老师等草根网红一起,霸占了B站鬼畜区,快手账号的粉丝数也在半年内从10万涨到300多万。还有年轻的粉丝挖出了黄春生的家庭背景和励志故事,他们在豆瓣发帖,号召路人们去直播间给黄春生刷礼物,观看直播的人数翻了有十倍。

互联网让他被看到,也给他带来麻烦。随着观看直播的人数翻倍,黑粉的数量也迅速上升。在朝阳当地就有一个“反怪联盟”,专门找他麻烦。在直播间喷脏挑衅,不间断地打骚扰电话,给他P遗照,甚至他的家人也一并遭殃。李大可也接到过黑粉的骚扰电话,邀请他一起“反怪”。他断然拒绝,刚放下电话,手机的短信声就疯狂往外蹦,叮叮叮叮,愣是连成了线。“一天一百条,动不动就给我整死机喽,更何况他们搞怪鸽呢。”李大可说。

祁迎春是朝阳当地“反怪联盟”的积极参与者。他原本是和黄春生同时“出道”的短视频博主。几年前一起在大凌河拍短视频,两人的粉丝数都是1万多。不久后,祁迎春的快手生涯因为入狱而突然中断,直到今天5月才出狱。“我气啊,我要不进监狱,他老怪能火起来?”祁迎春说。他将银色吉利车开到了桥洞下的一处河岸,每吼出一句话,车座就跟着震动。“以前都是一起玩的,我刚出狱去见他,他连门都不开,装什么犊子。”

为了围追堵截黄春生,祁迎春在黄家附近花20万买了一套房,又特意买了这辆汽车。他甚至告诉我,为了防止被认出他的车,他要每月换一台。每天都有人给祁迎春发信息,汇报黄春生出村的时间和行踪。他一收到信息,便开车到大凌河转悠,蹲守在黄春生经常出没的地方,见到人便追上去,将手机镜头一怼,按下录制按钮。因为这样直接冲击人身的冒犯,今年5月上旬,他还被以寻衅滋事的名义带去了公安局。

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反黄春生,甚至骚扰他的生活?祁迎春说起来有几个理由:一是黄春生“名不副实”。“老怪游泳那是假游,我不服,我就要比他还牛。”祁迎春说。曾经为了比过黄春生,祁录制了一段生吃活鸡的视频,因此登上过各大网站的新闻头条。三年后说起此事,他仍然有种“我才是正统”的骄傲劲儿:“我那是真正地吃鸡。”除此之外,还让祁迎春愤愤不平的是,黄春生在公共场合有过特别古怪的行径,曾经有段时间赤裸着身子,只穿条内裤在街上走,这和他成名的“正能量”人设不符。“你瞅瞅,这能叫正能量吗?”祁迎春打开黄春生赤裸着半身在街上走的视频,摆在我眼前,“我必须得整治他,整个朝阳只有我能整治他。”他说话略带口吃,但骂起黄春生来顺溜许多,“我告诉你,一山不容二虎,你祁哥我才是正能量”。

被看见之后

不管怎么被质疑,被挑衅,被围追堵截,黄春生都没有还击。即便黑粉的手机镜头当面怼他脸上,他不说话,也不动手,只管往草丛或树林里躲。

虽然隐藏行踪,大部分时间待在自家院子里,但黄春生没有停止网上“营业”。除了继续在网络上喊那些励志口号,他还开了一个小号,专门发营养餐的视频,小米养生粥、清炒甘蓝丝都是他最日常的吃食。每天凌晨四五点就起床,做饭时顺带将手机镜头往桌子上一放,开始直播。镜头中破旧不堪的水泥墙壁和铁锅里的清汤寡水让粉丝们产生了极大的共情,他们自发地在直播间发出打赏。但黄春生直播从来不看屏幕,他不会为某一个礼物特意叫出打赏人的名字,也不会在直播间催粉丝送礼物,甚至很少跟粉丝互动,他关闭了快手的留言和私信功能,好或不好的声音都被他一起屏蔽了。


有外地的传媒公司想签下他,对他进行商业化包装,李大可想促成这样的合作,但都被黄春生拒绝了。他说,那样就得被人管着,不自由了。知名酒品牌人头马曾特意派人来朝阳和黄春生谈合作,他们想让黄春生录一段视频,推荐一款人头马的新品。通过李大可,他们给黄春生转去了一千块,第二天,黄春生连发了五个两百的红包和一段长语音给大可,将钱退了回去:“我是个主持人,是唱二人转的,我可以过去给他们整个热闹,但这是一个商务活动,人头马我确实也没喝过,因为我这个人不会喝酒,所以说我不了解的东西,我不轻易说它好。”

他唯一接下的一支广告拍摄是在去年8月,他父亲被上门骚扰的黑粉气得高血压发作,住进了医院。为了三千五的医药费,黄春生主动打电话给李大可,张口第一句是:“大可,我想你了。”听到这句话,李大可突然蒙了:“整得太突然了,这么倔强的人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太不习惯了。”黄春生没提父亲住院的事儿,只说“期待和你的合作”。他也没开口借钱,他从来不管别人借钱。
李大可因为帮“冬泳怪鸽”介绍广告,近期总被其黑粉骚扰(吴皓 摄)

今年5月,快手影视的负责人王巍开始筹备快手9周年的宣传片。在众多短视频博主中,黄春生的一条视频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条征婚的视频。“我要寻找一位温柔善良的女生做我的终身伴侣。”黄春生对着镜头说,他语气平静,没有呐喊“奥利给”时的激烈情绪,像是一句自然而然的随口表达。发布后不久,他又删除了这条视频,这引起了王巍的好奇心。王巍说:“以前我只知道他是个网红,知道他家庭条件不好,但那个视频让我感觉到了他的孤独。”这成了那条宣传片的灵感源泉,王巍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写出了那段关于普通人的宣言文案,并拜托李大可说服黄春生来北京拍摄。

因为受不了黑粉的骚扰,黄春生已经将所有微信好友拉进了黑名单,李大可也在其中。他只好派人去黄春生家,结果同样是大门紧闭。最终,快手官方号后台发了一条私信给黄春生,才辗转找到他。看过文稿后,一向对外界封闭和抗拒的他答应下来,一个人悄悄乘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在北京的录制现场,黄春生跟王巍说,他是被这段演讲词打动了,特别是那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次拍摄和演讲,似乎让他在常年孤独封闭、甚至充满敌意的环境里,找到了一些理解和安慰。拍摄结束后,他把导演王巍加进了自己的微信白名单,并发了段微信语言给他:“感谢可亲可敬的公司,感谢运营部的亲人们,感谢普天下的所有好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让我们继续努力,祝快手公司的哥们儿、姐们儿能够好上加好,能够开心健康,万事如意。”公司准备的三万块拍摄劳务费,他也推辞不受,和工作人员拉扯了一个下午。“你不要这个钱,我到时候就打到你快手后台上去。”听到王巍如此坚决,黄春生才答应把银行卡号告诉他。

“他的粉丝体量达到了400万,但他没有把流量变现,这在整个平台上是比较少见的。”王巍对我说,“你不要用北京五环的逻辑去推测他。这几年在快手,我接触了很多用户,他们并不是以一种世俗的成功主义去指导生活的。”而这种和世俗的成功主义不同的东西是什么?或许是希望被看见——将那些普通人的古怪、笨拙、有些可笑的固执,还有不合时宜的梦想真的袒露出来,被看见,被理解。



6月25日是端午节,德子回了吴家洼。他特意下厨做了八道菜,猪头肉、炸鱼、炒鸡蛋、炒蒜薹、烧茄子、鸡蛋汤、拌黄瓜、炒芹菜。原木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德子一个人端起一瓶啤酒,小抿了两口,家里的其他人用手指撬开饮料罐的拉环,气泡刺啦刺啦的,直往外冒。黄春生端起他专属的黄色玻璃杯,咕咚咕咚,喝光了杯子里的白开水。

这个家庭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大哥在网上的走红变得更轻松。虽然黄春生在朝阳的主持出场费涨到三千,比当地的省级主持人还高出两倍,但朝阳市也少有人能出得起这个价,所以他还是接不到什么活儿。二哥仍然脑瘫在家,父亲以前身体就不好,2017年以后因为黑粉骚扰,气得犯了高血压,几乎每年住一次医院。他们都主要靠黄春生一个人照顾。黄春生早先发布的那段征婚视频,德子也看到了,他对我注意到这段视频感到惊讶。“那视频后来被他删了,我感觉就是个段子。”德子说。

“你觉得你大哥不需要一个家庭吗?”我问。

德子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道:“反正他从没提过。”

本文原载《三联生活周刊》2020年2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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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5 09:03:56 | 显示全部楼层
相比起《后浪》的争议,奥利给大叔的《看见》,好评如潮。
可能我们的前浪和更多正在大多数挣扎的后浪已经认清普通人的后浪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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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5 15:18:3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直接对标后浪,奥利给真实、接地气。
加油奥利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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