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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近照
中国经济总量何时能超越美国？ 赵 伟
提这个问题似乎有点过时，因为老早就有人宣布中国经济总量已经超过了美国。
实际上没几人相信那个说法。实际上超没超过得看国际统计数据。虽然统计数据不一定真实，但舍此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去比较，比较了也没几个人相信。历史地来看，按照现汇核算的国民经济数据，尤其是人均国民收入数据，大体上反映了一个国家的相对发展程度。别的不好比，就拿小轿车普及来看，先行工业化国家，大体上都是在人均GDP6千到1万美金的时候开始的，无独有偶，中国也是这个时段铺开的。这个时段被经济史学家罗斯托称作“高额大众消费阶段”。在美国持续到上世纪60年代末。在日本兴起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既然人均名义GDP有实质意义，那名义总量就不失为一个好的指标。
基于这个认识，我想问的问题和寻找的答案，也就是中国名义GDP何时能超越美国，跃升为世界第一？
（一）赶美超日回望：经济总量视野
经济总量有两种核算方法，分别为现行价格和不变价格。现价就是名义GDP，基本上按照各国统计系统申报的数据计算。不变价格并非不变的，而是选择历史上某个年份的美元汇率做参照，一般每十年调整一次。世行统计系列最近的不变价格取2010年美元购买力及汇率计算。
按照现价计算，2019年中国GDP14.3万亿美元，美国21.4万亿美元，中国相当于美国经济总量的66.8%，大约相当于金融危机前后两年美国的经济总量，2007年和2009年，美国名义GDP均为14.45万亿美元。若以2009年为基数，假定后面年份中美经济增速差距不变，则中美两国GDP差距恰好十年。
按照2010年不变价格计算，2019年中美两国GDP分别为11.54万亿美元和18.3万亿美元，中国相当于美国的62.8%。2019年中国GDP规模与美国1998年持平，该年美国不变价格计算的GDP为11.57万亿美元，还略多于2019年中国的数字。若按此推算，中美不变价格计算的经济总量差距高达21年！
此系赶美。作为参照，还可看看超日。
2010年中国名义GDP超越日本，该年中日名义GDP分别为5.3万亿美元和5.2万亿美元。2019年因日元大幅度贬值，日本名义GDP只有5.1万亿美元，中国GDP相当于日本的2.82倍，但按照不变价格计算，则中国超越日本没有那样多，同样按照2010年不变的价格和汇率计算，2019年日本GDP为6.21万亿美元，中国相当于日本的1.86倍，比现价核算的GDP少了整整一倍！
图1 中日美三国名义GDP变化（1978-2019年）
（二）追赶美日：人均视野
作为一个人口大国，人均意义上的赶超要困难的多。在世界银行的统计系列，人均GDP也有两种算法，现价和不变价格。
按照现价计算，2019年中国人均GDP换算为10261美元，美国和日本分别为65118美元和40246美元，中国相当于美国的16%和日本的25.5%。这个人均水平，分别相当于1978年的美国（人均10564美元）和1983年的日本（人均10425美元）。但与20年前相比，中国与美国的人均GDP绝对差距拉大了，与日本的绝对差距缩小了。2000年，美国、日本人均现价GDP分别为38532美元和36334美元，其中美国比中国多出37573美元，日本多出35375美元。2019年中国与美国和日本的差距分别为54872美元和29985美元。和美国的差距拉大了46%，和日本的差距缩小了25%）参见图2。
图2 中美日三国人均名义GDP变化（1978-2019）
同样，若按照2010年美元不变价格计算，则2019年中国人均GDP 只有8254美元，相当于美国人均GDP（55670美元）的14.8%，日本人均GDP（49188美元）的16.8%。按照不变价格计算，2019年中国人均GDP尚未达到美国上世纪50年代中期的水平，只相当于美国1960年（人均17562美元）的47%，甚至还低于日本1960年（8607美元）的水平（这点让人很难相信！）。
图3 以1990年不变价格计算的中美日人均GDP变化（1978-2019年）
如此来看，按照现价计算的名义人均GDP，中国和美国相差41年，与日本相差37年。而按照不变价格计算的人均GDP差距，还要大一些！
（三）总量赶超靠了什么？—— 以往
现价和不变价格计算的GDP和人均GDP之间的巨大差距，反映了国际经济统计中难以回避的扭曲，所有扭曲中，两个扭曲最为重要，也最容易察觉。两个扭曲分别为价格扭曲和汇率扭曲。前者因国与国之间物价水平不一而引出，后者因货币汇率变动而生成。
客观地来看，中国过往40年经济总量之赶美超日，三个因素同时发挥了重要作用。
第一个因素是经济增长速度，是相对于美国尤其是日本较高的经济增速。1980年以来中国经济平均增速接近9%以上，其中2012年之前在9%以上。美国经济平均增速3%左右，日本经济平均增速在1.5%左右，其中1991年以来基本保持在1%以下。（参见下图）
图4 中日美三国经济增速比较 来源：world bank database.
第二个因素是通货膨胀差距。统计数据显示，若以2010年消费者价格为100，则1986年中、美、日价格指数分别为26、50和89，2019中、日、美三国价格指数分别为125，117和105，其中中国价格指数比1986年上涨了3.8倍，美国上涨了1.32倍，日本只上涨了18%。就是说，这期间中国的CPI涨幅比美国高一倍半多，比日本高三倍半以上。
图5 中国、美国、日本三国CPI变动。 来源：world bank database
第三个因素是汇率。2005年汇改前美元兑人民币长期维持在8.3/$以上，2005年7月份汇改以来，持续升值，到2016年达到6.3/$高点，那以后到2019年虽然人民币趋于贬值，但总体贬值幅度不大，2019年年末兑美元汇率维持在6.9左右。由此按照全年平均汇率核算的GDP创了记录。
图6 人民币/美元汇率变化（2007～2019） 来源：tradingeconomics.
显而易见，恰是上述三个因素的共同作用，成就了过往40年中国经济总量的超日赶美。其中持续的经济增长是基础，而时不时走高的通胀和人民币升值，放大了实际经济增长速度。
比如，按照历年统计部门公布的增长数据推算，2009年到2019年，我国GDP平均增速当在7.4%，然而按照名义GDP变化计算，这十年中国名义GDP却增加了180%（由5.1万亿美元增加到14.3万亿美元），年平均增速高达10.9%。同期美国名义GDP由14.5亿美元增长到21.4亿美元，增长了47.6%，年平均增速4%。同期日本名义GDP不但没有增长，而且还减少了1千亿美元，由5.2万亿美元减少到5.1万亿美元！
按此推算，过往十年通胀与货币升值对于中国GDP放大幅度，每年平均大约有四个百分点！
（四） 未来前景：总量与人均
我们已经看到，2019年中国名义GDP相当于美国2007年或2009年规模，是日本2009年规模的2.8倍。但人均GDP仅相当于美国1978年或日本1983年的水平。因此谈赶超，总量意义上最现实，也极有可能，而人均意义上，要赶上日本尤其是美国，还很不现实，时下去谈没有什么意义！
我们还看到，2019年中国经济总量早已超越日本，与美国的差距大约是10年。过往二十年，中国GDP赶美超日，不仅靠了实实在在的经济增长，而且还靠了相对高的通胀率和货币汇率，后两个因素放大了实际经济增速。
我们的问题是，再过多少年，中国GDP有望超越美国？
或许有人预测十年，2030年超美，这也是财经圈内个别官方背景的一种预测。这样预测，实际上预设了一个假定：未来十年中国经济增速、通胀率、货币升值幅度等，与此前十年持平，同时美国经济增速与低通胀延续。在不变的假设条件下，差距十年，追赶自然有望十年完成。
然而，且慢，这只是基于以往十年的增长条件不变的推测。实际上下一个十年甚至二十年面临的问题，与上个十年很难比较。客观地来看，下一个十年多半不会遇到过往十年的一些好运。
这不是因为下个十年处在“百年未遇之大变局”当口，而是就前述驱使中国GDP赶超的因素来分析，三个因素都将可能遭遇较大的阻力。
第一个是经济增速。相对于前十年，今后十年继续减速当是大概率。原因这里不去细说。只提一下占优的预期。目前即便最乐观的预期，接下去五年经济增速不会超过6%，多数预期在4%～5%之间。而五年之后经济减速的概率比提速要大。这样，即便最乐观的估计，接下去十年经济增速要比过往十年平均增速（7%左右）低两个百分点以上。
第二个是物价，在目前美日欧经济体普遍超低通胀的情形下，中国的CPI不可能过高，大众可以容忍的CPI不会超过3%。通胀放大GDP规模的幅度不会明显超过上一个十年，至多维持在上个十年的水平。
第三个是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虽然说，经济稳定增长的国家货币汇率会走强，但考虑到未来十年面对的一些约束条件，人民币要像上个十年那样大幅度升值不现实。其中一个重要约束条件是货币超量发行。目前215万亿元的M2，相当于GDP的2.1倍，而美联储放出的美元M2总量18.8万亿，尚未超过美国GDP的88%。两相比照，考虑到美元作为全球最主要储备货币的地位，人民币相对于美元面临着贬值压力，接下去的问题是防止贬值，而非升值，即便升值，空间也是有限的。另一个是疫后外贸和经常项目顺差前景不容乐观，基本的原因是美国引领的经济全球化有分岔和围堵中国的迹象，中国经济对外开放环境要比过往十年险恶，得自全球化的利益将会缩小。虽然签署了RCEP，加入了一个全球最大的自由贸易区，但中国开放市场降低乃至撤除关税壁垒的步子将加快，以往那种刺激出口抑制进口的贸易政策难以为继，持续维持贸易顺差的前景看淡，外汇储备压力将增大。
考虑到上述三个因素，十年内GDP超过美国很不现实。十五年到二十年倒是有可能，但得假定美国经济不会提速，美元不再强势！
强调一下，这里只是一种预测，有些现状很难摸清，有些未来不确定因素很难逆料，故而预测未来是危险的。
（2020/11/22写于杭州）
作者：赵 伟，经济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任职于浙江大学、兰州大学等高校。曾任英国牛津大学、德国明斯特大学、瑞士联邦理工大学、苏黎世大学、日本立命馆大学、神户大学等国外多所高校客座教授，以及日本经济产业研究所（RIETI）等研究机构客座研究员。研究兴趣涵盖空间经济学、国际经济学和外国经济史等多个领域，涉猎哲学与世界历史等关联学科。迄今在国内外学术杂志发表学术论文近三百篇，学术随笔三百多篇。著有《现代工业社会与经济体制选择》（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干预市场》（经济科学出版社）等专著多部，以及《空间视野看中国经济大势》（浙江大学出版社）、《阅读大学》等学术随笔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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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4 10: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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