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邮报：阿富汗撤离中的痛苦细节

咕噜咕噜

这是华邮对十多名参与者采访后的稿子，原名《瞬间的决定，无情的混乱，历史性的任务》，还原了很多细节：

【千里之外的指挥中心第一个察觉到爆炸】
空运撤离计划是在伊利诺伊州的空军规划中心负责的，他们甚至是第一个上报26日炸弹袭击的部门。

8月26日炸弹袭击，最早是徘徊在机场上空的无人机发现的，因为发现门口一团黑烟以及四散的人群，于是控制无人机的圣路易斯郊外空军第618空中作战司令部的人员得出结论——有炸弹袭击，比现场逐级上报的更快。

于是伊利诺伊的空军规划中心在几分钟内下达命令，安排卡塔尔一架满载医护人员和物资的飞机准备起飞，预计3.5小时后抵达。同时在德国还安排了一架医疗后送飞机。

【美军一半C-17被派过来】
8月14-30日，美军飞机总共撤离了79000平民（包括6000美国公民）。另有40000人乘坐商用飞机、包机、盟军飞机撤离。但留下数千阿富汗人和100多名希望被撤走的美国公民，很多是舍不得离开当地亲人。

空运的核心是C-17“环球霸王”运输机，此次动用了美军全部222架C-17机队里的一半。

一些机组人员拒绝了休息。按惯例在任务之间有休息时间，但他们向上级申请说选择放弃休息，多飞几趟。

【恢复瘫痪的机场，矿泉水瓶子做跑道灯】
喀布尔机场是被混凝土防爆墙包围，只有一条跑道。跑道南面是民用航站楼，北面是军事基地区。

8月15日有消息称总统加尼逃离后，开始陷入混乱，美军也赶紧下令数千士兵空运到喀布尔协助撤离。

最初涌入机场的有15000名惊恐的阿富汗人。

8月16日搭载空军科林麦克拉斯基上校的飞机几乎无法着陆。他的任务是让喀布尔机场恢复运作。他带来一个90人的恢复小组。

机场几乎所有的飞行设施都停摆——跑道灯、雷达、气象系统——都被惊恐的人群攀爬奔跑时损坏或者破坏。平时负责运营机场的欧洲和美国承包商看到汹涌的人群，也被吓跑了。

麦克拉斯基的团队看到那些工作间里有冷的咖啡、三明治，洗衣机里还有洗好的衣服，说明工作人员走得多匆忙。

在大批设备到达前，麦克拉斯基的团队不得不因陋就简——没有跑道灯，就用手电+矿泉水瓶子代替。设法修复了部分机场雷达，但其他空管设备无法修复。于是他向跑道调去了一台装了大功率电台的军车，确保能指挥空中的各国军民数十架飞机的有序起降。

麦克拉斯基坦陈着十几天的任务让人精神疲惫，所以机场有专业精神卫生人员在任务后为飞行员做心理疏导。

【修道院门，对“暗号”撤离】
阿富汗人在机场外机集结时，美国陆军和陆战队人员分散来清理跑道，恢复机场内秩序，并对5个入口进行了封锁和安检。

虽然美军与塔利班有协议，塔利班负责外围安全保障，但是阿富汗人怕经过这些塔利班检查站时会被抓，所以寻找其他进入的方式——他们在机场东南的修道院门找到了机会——那个大门门口有个排水沟，两边有护栏，且没有塔利班在此驻守。

于是排水沟一侧挤满了阿富汗人，另一侧是美军。撤离人员可以拿着他们从各自美国联络人那里获得的“暗号”来请求撤离。得到批准的就可以跳进排水沟，抓住对岸美军的手，拉上岸，抵达安全的地方手动安检和进入机场。

另一些人则在一个布满铁丝网的人行天桥上穿过马路，在那里拍下了那个著名的婴儿被举过铁丝网的照片。

【修道院门口的回忆】
修道院门的美军回忆，当时他们能看到排水沟里有儿童的尸体，可能是人群踩踏后造成的。最初美军都希望被分配到修道院门口站岗，他们认为这里是撤离行动最紧张急迫的地方，他们都想多做点什么。但是去过的人回忆那里汹涌的人潮和惨状都有点后怕。

在修道院门可以听到围墙另一侧塔利班检查站的呵斥声，有时候还有零星的鸣枪警告。但是有时候能听出来可能是在杀人——因为鸣枪警告一般是很随意的一个短点射，有时候甚至能看到射向天空的曳光弹——但是如果是一声枪响，然后暂停，又有一声枪响，那就有可能是刻意瞄准了在打人。
【挤在一起，成为目标】
随着空运增加，情报部门已经得到IS-K即将袭击机场的警告，甚至知道修道院门是重点。

陆战队员知道，为了控制这么多的人群，避免踩踏和掉入水沟淹死，陆战队员必须在水沟边上肩挨着肩，近距离管理人群。否则站的太开，拦不住人群——但是这样的聚集是有风险的——战斗训练的一个基本原则是避免扎堆聚集，你会成为袭击的绝佳目标。

袭击是一名穿着自杀背心的IS-K执行，他被背心里可能有20-25斤炸药，慢慢接近到了美军人工手检的人群。

【通过制服认尸体，第二天哭了】
爆炸过后，附近的美军迅速跑过来找自己人，主要是在血肉堆里通过制服或者枪械寻找，因为他们担心附近的IS-K会拖走美军尸体或者伤员进一步加害。一名美军伤员尖叫着“别管他，先救别的战友，让他最后一个。”

更多步兵挤上围墙戒备，准备迎接第二次袭击，等了一夜之后，没有后续袭击发生。但一些军人心态开始崩：救助平民是让人自豪的，但是居然会遭到袭击，而且袭击发生之后找不到报复的机会。一些陆战队员第二天哭了。

【泄愤砸东西，事后还要打扫卫生】
袭击后，撤离行动被要求加速，部队被指示摧毁原本计划留给塔利班的装备——这算是一种宣泄。他们用大锤砸电子设备、砸窗户、砸装甲车，避免塔利班利用它们。

一些士兵在墙壁上涂鸦不雅信息嘲讽武装分子，但被指挥官发现和叫停，责令他们清理烂摊子，让他们返回去清理、收拾垃圾。——一个陆战队觉得：“清理垃圾？清理干净了留给谁？塔利班？这命令对我们来说像一记耳光。”

另一名军官说：他们在涂鸦上刷上了油漆。清理垃圾是为了避免影响飞行安全。

作为报复，美军发动了两起无人机空袭，第一次在阿富汗东部，目标据称是一名袭击策划者。而第二起后来被证明是为美国NGO服务的一家人，10名平民死亡，包括7名儿童。

【超载的中转基地，40多个婴儿出生】
阿富汗之外，美军的中转基地也遇到问题，尤其是卡塔尔的乌代德空军基地超负荷，垃圾和卫生问题让撤离行动暂停了几个小时。

德国拉夫斯泰因空军基地也差点爆了，原计划接纳5000人，结果来了20000人，不得不发动了很多德国本地志愿者和供应商来解决衣食住行问题。

尤其是经由德国基地的撤离中，出生了十多名婴儿。另有30多名婴儿出生在其他美军设施里。

阿富汗难民陆续被安置到下列美军基地：
威州，Fort McCoy基地，12700人；
德州，Fort Bliss基地，9700人；
新泽西，McGuire-Dix-Lakehurst联合基地，9400人；
印第安纳州，Atterbury基地，6600人；
弗吉尼亚，Fort Pickett基地，5900人；
新墨西哥，Holloman空军基地，3800人；
弗吉尼亚，Wuantico陆战队基地，3700人；
弗吉尼亚，Fort Lee基地，1700人。

【挥手告别塔利班，机组人员痛苦的回忆】
最后一班航班有点戏剧性，士兵们通过夜视仪看到流浪狗在跑道上漫游，甚至塔利班武装人员向他们挥手告别。

最后一批士兵登上飞机时，在整个行动中负责保护机场的“密集阵”防空系统被关闭。

最后一波有60多架飞机参与或护送，其中20-25架攻击机在最后一名地面人员离开机场时，以锥形编队飞越喀布尔上空——但大半夜可能没人看到。

最后一个五架运输机的编队的女指挥官 柯比-韦丹上尉说，直到飞机落地科威特，她才如释重负。但是伴随的是更深的痛苦——我知道还有很多人希望走，但是我们把他们抛在后面，这很让人痛苦。

王某某

可以说是一次比较失败的撤离行动了，不过十六天撤离12万人，运输能力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