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再不争取，会遗恨子孙

举个栗子

千呼万唤，山西涝灾终于上热搜了，我却由衷生出一种悲凉之感。前几天打开山西的朋友圈都是山西人千篇一律的哀鸣、求救，什么“救救山西”，什么“山西遭灾，为何‘无人问津’？”什么“山西暴雨90小时，村庄洪水倒灌”，等等，甚至连外省市人都发帖说：“我不敢看山西人的朋友圈。”

山西人的怨言来自山西人多年的奉献和奉献留下的环境污染、地质灾害以及由此导致的贫穷综合征。我是山西人，我能理解家乡父老的苦衷。可是，山西人喊了这么多年冤，你把自己喊富了吗？你把自己的环境喊好了吗？山西的GDP总值不照样徘徊在全国31个省市（不含港台奥）中的二十六、七位？山西的环境综合测评指数不照样在全国处于倒数第一、第二的位置？

可见，光喊是没有用的，要紧的是，山西要采取切切实实的行动争取属于自己正当权益。

毋庸置疑，山西的贫穷、落后、环境污染等一切不幸的东西几乎都是拜煤炭所赐。这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黑色幽默。老祖宗给他们的后代留下的黑金，却让后代折腾成成了灾难的源泉。

自从改革开放，山西被打造成全国煤炭能源重化工业基地以后，贫穷和污染就同山西结下了不解之缘。

数字是最有说服力的。1980年代，山西在全国省市排比中，还能占上中游位置，可到了1990年代，仅能同贵州为伍，给其他省份垫底。无他，煤炭重化工业基地畸形发展导致了这个结果。

因为山西的煤炭储存量占到全国储存总量的1/4，为中国第一煤炭大省，各类重工业便纷纷在山西开厂驻扎。建国初至2018年底，山西省累计生产原煤190亿吨，占全国800亿吨累计产量的1/4左右，外调量超过120亿吨，占到全国外调量的70%。

煤炭开采会引起一系列的污染，比如粉尘飞扬、废气排放、污水四溢等，山西四面又被太行、吕梁和中条等几座大山所包夹，大气环流相对较差，对于污染物的扩散不利。加之煤矿开采会破坏地表植被，开采裸露的地方，在大风肆虐下，便会造成尘土飞扬的天气，从而进一步导致了空气质量的下降。

煤炭过度开采致使山西的环境几被破坏殆尽：绿茵茵的山林变成光秃秃的荒岭，清亮亮的小溪变成黑乎乎的浊流，千年流淌的汾水早就断流，甚至那像一匹不羁的骏马滔滔奔流的黄河，现在也只能无力地发出病态的呻吟。天上呢，难得看见太阳，满目都是灰茫茫的雾霾，吸进肺里的总是一股永远去不了的焦糊臭味。

1999年国家环保总局、国家环境监测总站发布了1989～1999十年间全国335个城市空气质量综合污染指数的评价，排列污染最严重的30个城市中，山西占了13个，前8位中山西占了7个，前5位则全部在山西，分别是临汾、太原、忻州、阳泉和榆次。

全省26条主要河流的80%以上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74%的河流受到严重污染，失去使用功能，甚至不少地方的水库和地下水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全省最大的河流——汾河，发源于宁武县境内，流经全省34个县市。汾河整体水质严重污染。1999年监测结果显示，受污染河段主要集中在太原汾河铁桥到河津入黄口，长约400公里，占河流总长的67%。

1999年全省工业固体废物产生量为6242.2万吨，排放量为717.7万吨，累计贮存占地面积2025.2万平方米。废物综合利用率仅为23%，处置率38%。

2003、2004连续两年，山西省的临汾、阳泉和大同在全国113个重点城市空气质量污染排行榜中位列倒数第一、第二和第三。

而到2006年时，临汾更是走出国门，创下了世界之最的记录：这一年的10月18日，总部位于美国纽约的国际环境研究机构布莱克史密斯研究所（Blacksmith Institute）公布了一项研究报告——2006年世界10大污染地区，临汾作为中国惟一的高污染城市代表进入榜单。

该报告称：“居住在严重污染的地方，无异于被宣判了死判……污染对人体的损害，如果不以立即中毒的形式表现出来，那么就可能以癌症、肺部感染和痴愚症等形式表现出来。”

《中国经济时报》不惜以《山西临汾号称污染第一城 媒体称不适合人类居住》这样触目惊心的标题报道此事，遗憾的是，并没有引起相关领导的足够重视。一直到2008年9月8日，震惊世界的山西襄汾新塔矿业尾矿库溃坝事故发生后，山西省才对混乱的煤炭市场进行了大整顿。

整顿不能说没有成效，但由于山西煤矿多——截至2021年8月底，山西省还有生产煤矿682座；山西煤炭生产体量大，要供应全国26个省市的煤炭用量，山西省的空气质量并没有得到质的提高，还是徘徊在全国倒数几名。

据生态环境部公布，2018年，在全国169个重点检测城市中，临汾、石家庄、邢台市等20个城市空气质量相对较差。而这20个城市中，山西就占了六席，分别是临汾、太原、晋城、阳泉、运城和晋中；2019年，空气质量较差的20个城市中，山西占了五席，分别是太原、临汾、运城、阳泉和晋城；2020年，空气质量较差的20个城市中，山西占了三席，分别是临汾、太原和晋城。

煤炭开采破坏的不仅是空气质量，更是由此带来的一连串后遗症，其中最严重的就是煤炭资源的日渐枯竭和采空面积、被毁坏土地面积的日益扩大。

早在十多年前山西发改委一份统计就显示：山西采煤形成的采空区已达到2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山西1/8的国土面积。

山西省国土资源厅在更早之前提供的矿山地质环境调查结果表明，全省因采矿活动引发的崩塌、滑坡有754处，影响面积14万亩；地面塌陷多达2976处，影响面积100多万亩。仅2010年因矿山开发导致的地面塌陷及采矿场破坏土地就达20.6万亩，其中12.99万亩是耕地。

人口只有3000多万的山西省，就有300万人因煤窑采空而饱受无妄之灾，几乎处处都有“鬼”村。

山西这次遭遇涝灾，有很多地方出现滑坡、地表塌陷事故，山西省甚至启动了地质灾害Ⅲ级应急响应，这不能说和山西多年过度的煤炭开采和私挖滥采没有关系。但奇怪的是，山西改革开放几十年来，一直担负着向兄弟省市“输血”的任务，不管市场煤价多高，山西供应的煤炭却一直是低价输送。

这不又来了？

据新华网2021年9月22日报道，今年以来，国内煤炭供应偏紧，煤炭市场价格持续高位运行，而晋能控股集团主动承担稳价保供责任，自9月17日起其坑口价格下调10元/吨。

紧接着就是更大的新闻：9月29日，山西省保供十四省区市四季度煤炭中长期合同对接签订会在山西太原举行。

但没想到，仅过了一两天，山西就迎来“无人问晋”的涝灾，于是乎，网上留下了山西人的一片哀声：“十四个省的火炉里，烧的是我的故土。”闻者，无不两泪潸潸。

山西著名文化学者王进在朋友圈中发帖子说：“大哥风范！央企、国企占了山西那么多宝贵资源。怎么到了风口，迟迟看不到他们的社全责任和企业家良心呢？建议山西报请国家批准，对那些每年从山西掘走上百亿红利的企业，开征环境资源补偿税、土地灾害治理补偿税、水林资源补偿税等等……这是贯彻党中央实现共同富裕的最好措施。”

我想，王进先生的话应该是说出了3400万山西人的心声。

是啊，凡事总得讲个公平，大到国家，小到个人，只有在公平的环境中，我们每个省、每个市，乃至每个公民才能享受到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才能走向共同富裕这个最终的目标。

山西不等、不靠、不乞求别人，山西人要的是争取自己的正当权益。山西人不能无限制地自作高尚，把煤低价支援兄弟省市，到头来坑苦了自己，也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个乌烟瘴气、不适合人类居住的烂摊子。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山西，是争取国家保护自己正当权益的时候了。

再不争取，会遗恨子孙的。

                                                 2021.10.13．日于太原

（李琳之，独立学者，出版有《中华祖脉》《家国往事》《祖先，祖先》《山西笔记》《元中国时代—公元前2300～前1800年华夏社会场景》《前中国时代—公元前4000～前2300年华夏大地社会场景》等。）